修月

新人试水，请多关照:)

题目来自Eugene O'Neill的剧作，我很喜欢的一部剧。

文接S2E1，写的比较平淡，大概我心目中的麦雷就是这样，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波澜，慢慢靠近慢慢取暖细水长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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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月的末尾，静谧安详的平安夜，整个伦敦沉入睡眠。缤纷的装饰灯投在积雪的路面上，店铺全部打烊，街上鲜有人影，伦敦的市民们早早回到了家与亲人团聚，庆祝几个小时后耶稣降生的伟大日子。

哪里有诞生，哪里就有死亡，欢愉和悲戚从来不会分居两个世界，而是紧密相连，上一秒还为造物主的所赐感激涕零，转眼已经来不及为所逝怨恨惋叹。Gregory Lestrade深谙这点。曾经他也属于节日里欢闹人群中的一员，有着和千百个家庭大抵类似的平淡幸福。

而此刻，他独自一人，将车停在公寓门口，熄火，却并不打算上楼，邻居家的窗户透出暖黄的灯光，旁边自家的窗户却漆黑一片，宛如不见底的深渊，冷冷地盯着Lestrade。不知是出于无奈还是疲惫，他吐出长长的一口气，尔后仰躺在座椅上，双手抱在胸前，借着车中残余的温暖，闭目歇息。他没考虑过要停留到何时，更不知道等下打算做些什么，管他呢，也许睡一觉醒来就是黎明，阳光融化积雪，时间继续行走，谁也不会记得今日的一切。

 

想到今日，Lestrade心口一疼。

天还没亮，他被电话吵醒，得知西区发生了命案，需要立即前往现场调查，几年来难得的平安夜假期再次泡汤；

整个上午，他面对现场一筹莫展，便请来Sherlock和John帮忙，年轻的侦探喋喋不休并挖苦了几个小探员后，和Anderson起了冲突，Lestrade差点把两人直接关进苏格兰场，又想到平安夜可怜了几个值班小警员，无奈只能暂停查案；

期间，他接到在多赛特度假的妻子的电话，后者表示临时有了安排，不能回家过平安夜了，察觉到情况的Sherlock对他露出了不屑与同情交织的复杂眼神，John见状邀请探长晚上到贝克街过节；

下午，他写完报告，交代好值班的手下，准备为贝克街的朋友们挑选圣诞礼物，却在礼品店要关门的前十分钟被偷走了钱包；

晚上， 221B温馨的氛围暂时让他将一天的辛苦抛在脑后，不幸的是，Sherlock总是那个扒开他的纱布，再往他快愈合的伤口撒盐，不，盐酸的人，于是，就在一个小时前，他听到年轻的Holmes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，宣布了噩耗。

“你的妻子和体育老师睡了。”

没有吃惊震怒，没有多愁善感，Lestrade甚至没有一句回话，只一秒的时间，他就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
婚外情早有端倪。毕竟，苏格兰场探长七天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的工作强度，并不是普通伴侣可以接受的。他细数起每一次深夜回家时妻子恼怒的目光，桌上冷掉的饭菜，到后来，妻子也常常借口社交聚会而夜不归宿，Lestrade愧疚地认为这样可以弥补自己缺失的陪伴，却始终回避另一个可能的隐患，直到两人的分隔逐渐转为了常态，他已经没有动力没有精力再去修补这道沟壑。

所以当真相的气球被戳破，一切都好像只是按部就班走到了预设的那一步。是时候结束了。

哪怕日后都如今夜一样寂寥。

 

耳边传来车轮碾过雪地的细微声响，搅扰了清冷的夜，原来还有人同他一样在平安夜奔波在外，不曾归家。车在他的不远处停下，接着是厚重的关车门声，没想到还是住在附近的邻里，Lestrade却并无心思一探究竟，他依旧阖目仰靠在座椅上。

半晌，他感到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。

不开暖风就睡可能会让你感冒。MH。

Lestrade讶异地看着这行短信，抬头望向窗外。

Mycroft Holmes穿着三件套和黑色长风衣站在他的车前，右手撑着黑伞，挺拔宛如雕塑。他的美洲豹停在不远处。

 

Mycroft并没有在平安夜拜访外人的习惯，通常，如果他幸运地没有被妈咪抓去乡间参加Holmes式的恐怖的家庭圣诞聚会（还是和Sherlock一起），就会独自在蓓尔美尔街的宅子里处理公务，小酌一杯，直至深夜。他告诉自己，此时来找Lestrade，只是因为他让几个特工抓到了下午偷走探长钱包的小偷，特来物归原主，绝不是什么别的原因。

绝不是因为他在手下发来的报告里得知，Sherlock刚刚当着探长的面戳穿了他妻子出轨的事实。

他的弟弟太过年轻气盛，急于炫耀自己的小聪明而不留情面。但Mycroft不同，过早地接触人情世故及在政府多年的摸爬滚打让Holmes家的长子懂得在哪里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，又在哪里适可而止地留有余地。

就如同，看着在车里打盹的Lestrade，他没有选择去叫醒，而是远远地注视。人生中很少有机会，让公务缠身的大英政府去细细观察一个平凡的人，看他因天气过冷而微微蜷缩的身体，看他凌乱的几根碎发贴在前额，看他因岁月而松弛的下眼睑叠出了褶皱。

Mycroft刚刚认识他的时候，还不是探长的Lestrade有着深棕色头发和巧克力色的眸子，神采奕奕，勤劳能干。他定期向Mycroft汇报Sherlock的情况，多数是在Mycroft的办公室，偶尔也会选在咖啡厅或酒吧。他们从来不谈Lestrade的婚姻，但公务员先生显然能从一切细节和报告里知道，这位苏格兰场的劳动模范如何一步一步将这段亲密关系推向了深渊。

 

Lestrade有些意外Mycroft的到来，如果想要询问侦探的近况，大可不必选在平安夜，大可不必把车开到自己家门口。他活动了下有点僵硬的身体，从车里下来。

“Homles先生。”

“你好，Lestrade探长。圣诞快乐。”

“圣诞快乐。”

“抱歉深夜打扰，我是为了给你送这个。”

看到自己的钱包失而复得，Lestrade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，他没有问Mycroft为什么知道自己钱包被偷的事情，又是怎么拿回来的。这个不寻常的政府官员总是知道，也总是无所不能。

“真是太感谢了。”探长接过去，看到Mycroft微微一笑，那种笑不同于处理公事时的礼貌得体，却是一种柔和的、真诚的笑。

也许是圣诞节的原因。他心想。

Mycroft并没有立即道别，这令Lestrade有些不知所措，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，和寒冷的夜，他想象着Mycroft离开后大概也是独自一人面对安详的伦敦和偌大的房间。

“那…不如来我家坐坐吧。”

Mycroft有一瞬间的愣住。

“嗯，圣诞节嘛。”

圣诞节总不能孤单一人。

“乐意之至。”

 

Lestrade的公寓简单、冷清、没有生活气息，一些家具表面甚至微微落灰，任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个幸福家庭该有的居所。

“额…随便坐吧。”探长挠了挠头。请一个生活讲究的政府官员来到自己略显寒酸的屋子，总有些尴尬。所幸，Mycroft并不在乎这些，他以一种非常放松又不失优雅的姿势坐在了Lestrade的沙发上，以友好又不失礼的态度打量四周。

房子的主人试图解释些什么：“我的妻子去度假了，今天只有我一个人。” 

“我很抱歉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等下，Mycroft为什么要说抱歉？甚至有一丝同情的意味？哦这太明显了，Sherlock能看出来的事，年长的Holmes怎么会看不出来。“没事的，不用担心。”他勉强挤出无所谓的笑。

大概周围的人全都看出来自己的婚姻早已徘徊在危机边缘了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，只不过，单纯的探长选择了视而不见，好像这就能保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一生不起波澜。他笑自己愚蠢。

Lestrade去厨房拿了一瓶自己珍藏的杜松子酒，为Mycroft和自己各倒了一杯，加冰。

“额，圣诞快乐？”他将酒杯举到面前。

“圣诞快乐，探长。”叮地一声碰杯。

探长和公务员很少有相对饮酒的场合，唯一的一次在酒吧，Sherlock尚在戒断期，两人都只喝的淡啤酒。Lestrade知道那时正是年长的Holmes最低落的时期，虽然优雅又疏离的Mycroft将所有心事都藏在不为人知的深处，Lestrade还是借着昏暗的五颜六色的灯光，隐约看到了他眼角的一小圈红。

而今日，情况大概有些反转，更糟糕的是，他们喝的还是很烈的金酒，Lestrade一边努力祈祷自己不要在Mycroft面前粗鲁地吐出来，一边又破罐破摔地希望自己能一醉方休。

 

两杯过后，探长有些头晕脑涨，他们从一开始的Sherlock，工作，逐渐谈论起更私人的话题。

“如你所见，我的妻子跟网球教练跑了，她没有说过，但我能猜出来，只是给她留些面子罢了。”

“你已经处理得很仁慈了。”

Lestrade笑着摇摇头：“你也许还记得，有一次Sherlock不要命跟凶手搏斗，被砍伤了手臂，我晚上急匆匆地去现场和医院，那个时候你也在。”

“我当然记得。”

“那天我妻子拦了我半个小时，让我留在家陪着她，还说如果我不听，就分房睡。”Lestrade耸了耸肩，“而实际上，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，你看，我连这个都忘了。”

“你的工作太辛苦了。”

“与其说是我辛苦，不如说是…我不上心。我很少考虑家里的事情，没有想过给她制造浪漫。”

Mycroft挑了挑眉，“你后悔吗？”

“后悔？不，我不知道，都过去了。”

不知道是为了遮掩什么，探长用杯子挡住脸，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。

可能是错觉，他居然听到Mycroft轻叹了一声。

“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些。我曾经为了留在MI6，有两年忙碌在外不归家，也没有去照看在公学读书的Sherlock，等意识到Sherlock误入歧途时已经晚了，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。”

虽然也一度很好奇Mycroft是如何一路升上了大英政府的高位，但Lestrade从来没有听Mycroft提起过他的往事。

“你一直是Sherlock的好哥哥。”

Mycroft感激地看着Lestrade，然后拍了拍他的肩，“我们没有办法后悔，只能义无反顾地向前走。”

探长点点头。

“对了，Sherlock和John怎么样？我今晚走的早。”

“一个对我弟弟很重要的女人刚刚去世了，他去看了她，在停尸房。”

“很重要的女人？难以想象。”

“Doctor Watson和她的女朋友闹了别扭，不出意外两人已经分手了。”

“天啊，真是令人悲伤的夜晚。”

“也是真实的夜晚。只有夜晚，能让人卸下伪装。”

Lestrade微微皱眉，有点没有理解Mycroft这句突如其来的话。

“也许吧，但是你例外，你在夜里也依然是无所不能的大英政府。”

Mycroft有点被逗笑了。

Lestrade马上改口了，“也许这就是真实的你？不，我不信，你一定也有不一样的一面，对吧？”

公务员先生迟疑了一下，却没有说什么。探长发现Mycroft冰蓝色的眸中，没有往日的锋芒，似乎有种忧郁的温柔的东西在涌动。

“不过不论夜里发生什么，等到了第二天一早，都会是新的开始，新的一天，大家都会忘记前一天的糟心事，对吧？”

Mycroft望着眼前的人，他突然不忍接下去，他不忍回答对或不对，不忍让探长在破碎的婚姻中苟延残喘，更不忍残酷地打破未来的太平梦境，面对Lestrade他不敢说出“生命都会终结，徒留破碎的心”这样冰冷的话，因为这对于一个接近中年又疲惫不堪的灵魂来说，本身就太明显，又太沉重了。

不久前还声称“关心则乱”的Mycroft，此刻自己却在乎得过了界。

 

他们接着又谈论了一些琐事，谈Mrs Hudson做的美味可口的圣诞小西点，谈阿森纳前几天的球赛，谈海德公园新来的一批年轻骑手。Lestrade明显是醉了，他摇摇晃晃地倾过身体，和Mycroft再次碰杯。

“圣诞快乐，Mycroft。”

“圣诞快乐，Greg。”

这是他第三次说圣诞快乐了，还叫了Mycroft的名字，他一定没有意识到。

然后Mycroft看着Lestrade歪着头渐渐陷入睡眠，他的呼吸很平稳，像个婴孩。Mycroft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进卧室，躺到床上，再为他盖上被子。

Mycroft注视了床上的人很久，末了，小声地对熟睡的Lestrade说道：

“你说得对，夜晚不会让我卸下伪装。”

看着探长眉间的皱纹渐渐舒缓，Mycroft终于没有忍住，用手轻轻抚过。

“你才会。”

他转身走出房门，回到了楼下的美洲豹里，车缓缓驶远，消失在夜色中。此时，圣诞节的钟声正好敲响。

END